百村行 | 一百年前，这个村的一个年轻人将省长告上法庭，还赢了官司！
在外闯荡，我们身上的烙印都是温岭；而在温岭，我们的来源大多与村庄有关。村庄里，往往埋藏着我们最为厚重的记忆，凝结着最为浓郁的情绪。
2018年8月11日起，“温岭日报”微信公众号推送《百村行》系列报道，以最简单的笔触，写最深情之故乡。
大溪镇：下陈村
大溪镇下陈村位于楼旗岭北麓，东连上山村，西接油屿村，南交佛陇村，北邻水渚村、许家渭村。相传古时其地原为海湾，常有船只在此触礁沉没，故名“下沉”，后谐音为今名。大石一级公路横穿村北，甬台温铁路和在建中的杭绍台铁路穿村而过。
动车经过下陈村。
下陈村辖下陈、黄家、鲸山脚(一名金山脚、山脚下)、河头四个自然村，村委会驻地下陈。全村近361户1095人，以戴姓、黄姓居多，其次还有许、杨、赵、陈、吕、周、叶、徐、蒋、童、林等姓氏，村里有戴氏、黄氏宗祠。有耕地面积693亩，其中水田618亩、旱地75亩。村里有工业企业30多家，以鞋业高频印花及封箱胶带加工为主。
下陈村，记者并不陌生，早在2012年7月，就曾与人一起，专程去探访下陈村的黄建墉故居。
1992年版的《温岭县志》中有黄建墉的人物简介，称“黄建墉(1904一1988)，字星垣，部渎乡人。黄埔军校六期毕业。参加抗日战争，几次负伤不下火线，由排长逐级升至少将师长。大陆解放后，随军赴台湾，任花莲军区司令、五十二军副军长。”
记得黄建墉的故居，是青砖砌成的七间两层楼，最右边一间，有穿廊，可以从穿廊上楼。那次在故居中，碰到了黄建墉的侄子，看到了黄建墉的照片，得知他育有七个儿子，在美国。黄建墉的故居能保存下来，或许是因为这里曾作为下陈乡和部渎人民公社的办公处，1981年公社驻地迁至担屿，黄建墉故居作为村部，直至新村部大楼建成，现在黄建墉故居前面，还有“下陈村部”几个字。当地人说，这幢楼当地人叫“凉房”，朝西南。因为四圈原都是走廊，西南风吹来，很凉快的。黄建墉所在的黄氏，属于洞山黄氏分支，始迁祖为五代十国时的闽人黄绪，洞山黄氏至十三世时，始分为五房，下陈的黄氏属于三房。
黄建墉故居。
8月25日，记者走进下陈村作百村行采访，在黄家自然村，邂逅黄福云先生，他非常热情地为记者介绍有关内容并做向导，不顾烈日当空，带着记者穿行在鲸山书院旧址、塘头庙、黄建墉故居等处，介绍记者借阅《下陈黄氏家谱》，寻访黄建墉侄子。
鲸山书院旧址就在鲸山脚下，现在旧址处还有潘郎小学下陈校区，原来叫下陈小学，当然，如果上溯历史，之前还有鲸山国民学校、私立鲸山小学堂、鲸山书院等名称。
鲸山书院旧址。
黄福云告诉记者，在下陈校区就读的，基本上是外来务工者子女，本村学童大多到潘郎小学本部去读书了。他是60年前读小学的，那时，现在学校操场升旗处有大礼堂，左右两边是小花园，校园内原来还有宿舍、办公室等，大礼堂前面是道地，有一条水沟，道地前有五间屋，两层楼的，那时感觉很高。他读书时，校长叫张茂土(音)，是中岙张人。
鲸山书院是黄毓麟捐建的，《大溪镇志》载：“黄书元(1798一1873)，字毓麟，号东山，清雅屿下陈人。少孤，好读书。及长，经理家务，不废力学。赋性慷慨，好施与。邑人建琅岙、骛屿二闸，不吝输金助建。捐资建雅屿鲸山书院，并在扁屿、雅屿二地置田60亩，为书院经费。又在书院之侧建施济仓，并于潘郎置田70亩。”
到清宣统元年，鲸山书院又改为鲸山小学堂，《光绪太平续志正补》载：“鲸山学堂，在县北乡瓦屿庄，宣统元年，地绅黄隽等就旧有鲸山书院改设，经常费田壹佰亩。”
鲸山小学堂后来又改为私立鲸山国民学校，在民国八年至十年，鲸山国民学校校董黄芬(宗谱中记载，谱名其昶，字寿春，仕名树芬，后改名芬)，因为私立鲸山国民学校被县里定为区立，委任雅(瓦)屿庄其他士绅所荐的蒋莹为校长，黄芬聘请大律师蔡宗黄提起行政诉讼，竟将省行政公署告上平政院，最后打赢了这场行政官司，平政院判决：“(主文)浙江省公署之决定变更之。鲸山国民学校应予规复私立名称。”
鲸山国民学校行政诉讼案。
黄芬或许是温岭历史上第一个告省长的。将省长告上法庭，并打赢了官司，可说是有胆有识，勇气可嘉。这起行政官司的起因是这样的，鲸山国民学校校长黄士健，因病辞职，由地方士绅蒋定陶(据姓氏看，可能是前瓦屿人)等十四人，公荐蒋莹接任校长，温岭县知事欧阳忠浩照准委任。而作为鲸山国民学校校董的黄芬认为，学校系私立，校长应由校董自聘，何况他已另外聘定省六中毕业生柯国琚(举人柯作楫之子，后为温岭中医院前身温岭县城关镇医院创始人之一)任校长，因此，他又请县署收回委任蒋莹为校长的成命，但县知事批不准。蒋定陶等人又呈文称黄芬和黄士健把持簿据钤记，不肯移交，并胁逼蒋莹离校，县署批，如果属实，应候查明严办。
黄芬认为县知事处分不当，向教育厅提起诉愿，又禀请教育厅停止执行，准令由县知事将蒋莹的校长撤销，遗缺由黄芬自行遴选。但是事隔半年，未接到正式决定，黄芬在民国八年2月底，赴省里向教育厅请求“迅予决定”，奉批“查是案业经决定，令行该县转饬遵照在案，此批”。
黄芬回到下陈后，得知教育厅已于3月9日送达决定书，“应依法改正立别，名为区立，该校校长，应遵照区立学校单程，另饬该区学务委员遴选合格人员，荐呈劝学所核转，由县知事查核委任。”黄芬不服教育厅之处理意见，认为该处理意见，违反了小学校令“由私人或私法人担任经费者，名为私立学校”之规定，决定将私立鲸山国民学校改为区立，损害了黄芬曾祖书元公独力办学之名誉权。
黄芬在向浙江省公署诉愿书中称：“将私立鲸山国民学校改正为区立，损害黄芬曾祖黄书元独力办学之名誉权，处分未免违法，要求撤销原处分，仍准鲸山国民学校为私立。”
在列举理由时，黄芬谈到了黄毓麟办学之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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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曾祖书元公，于清道光初年，独力捐田设立义仓于本庄内黄氏聚居之鲸山之麓，名为黄施济仓，遇凶歉时，赈济合庄贫民。道光十六年，又独捐田七十五亩，创立鲸山义塾于黄施济仓之右，黄氏宗祠之左，名为鲸山书院。
惟书元公恐子孙日后不能继承先志，将捐助之田产，收回私有，每年义塾租谷，令本庄廪、增、附曾肆业于义塾者二人经收，每季每人给谷二担，以作薪水，每年定阴历二月二祭文昌之时，会同合庄士绅清算学款，以昭大公。
数十年来，义塾账目均由书元公子孙继承经管，一切手续均照祖训办理。追至清宣统元年，将义塾改为私立鲸山初等小学堂，旋遵章改为私立鲸山国民学校。
当改立学堂之初，校长由芬堂兄黄隽担任。宣统三年堂兄隽亡故，由堂兄黄桂芬担任。嗣黄桂芬因病辞职，由堂兄黄士健担任。前数年来，一切校务，均由校长经管，旋经温岭县公署委任芬为校董，账目由芬经理，租谷令芬自收。惟芬仍照成例，每年于祭文昌日，会同合庄士绅清算账款，以昭大公。
谁知本庄蒋定陶等于上年二月间，乘前校长黄士健因病告退之后，芬已改聘柯国琚，未经?报之前，妄行禀诉，擅荐蒋莹为校长，县知事照准委任。芬以校系私立，校长应由设立人聘请，芬既职司校董，系设立人之代表，因呈县请收回委任蒋莹为校长之成命，具批不准。”
撰状律师蔡宗黄(石粘南山人，中国工程院院士蔡道基之祖父)在向平政院提交的诉状中认为：“鲸山学校，既系原告曾祖私人之经费设立，且私立之名称久经呈准官厅核准有案，当然不得强改立别为区立，况区立之性质，法应由区地方各庄所公立，原告住居之自治区，名曰潘郎区，计有二十余庄，则纵如被告官署所云，此项财产原捐人规定由本庄地方管理，按之区立名称，亦绝不相符。为此提起行政诉讼，请求钩院变更原决定，而保私人权利，实为德便。”
平政院接到诉状后，由第一庭审查批准受理，“当即咨行被告官署答辩，原告呈送县志、田契到院”，裁决书判决被告“浙江省公署之决定变更之。鲸山国民学校应予规复私立名称”。
裁决书所列理由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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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案鲸山国民学校，系由鲸山书院经费改设，而鲸山书院为原告已故曾祖黄毓麟独力创设，载人县志，经本院调验属实。
又乡学户册所列许、蒋两姓田亩，据该县呈送田册，内称系黄氏价买捐助，或系书院购置，原告呈验契据，亦复相符，其余田亩并无他姓捐助证件可据，是该校为私人经费改设，已可概见，仍被告官署答辩，是项原产依法当为私人捐助款项，不当为私人经费，又称区立者校为区地方所有，私立者校为私人所有，原告既知不为私产，即为公产等语，不知该校既系私人经费设立，与捐资补助地方学款者性质不同，原告诉争者为私立，并非认为私有，私立与私有，本有区别，被告答辩各节，不无疑义。
查国民小学校令第二条，载国民学校由自治区负担设立者，名区立。由私人经费设立者，为私立等语，该校既系私人经费设立，且以私立名称，久经呈准官厅有案，乃原处分官署率行改为区立，自不足以资折服，据此论断，所有被告官署维持原处分之决定，应予变更，该校应予规复私立名称，俾符法令。
惟该校办理未善，曾经地方土(士)绅控告，依国民学校令第五十条规定，私立学校县知事原有监督之权，嗣后该校校长，应由原告公选合格人员，呈经县知事核定加委，并责令切实整顿校务，设有违背法令废弛校务情事，得由该县饬令另举，以重学务。至经收校租及清算账款，仍依原捐人规定，会同合庄士绅办理，按年报由县知事查核。兹依行政诉讼法第二十三条之规定，裁决如主文。”
这起行政官司最后还惊动了大总统，民国十年6月10日发出《大总统训令第六十八号》，要求浙江省省长查照执行。
从民国八年到民国十年，这起关于鲸山国民学校性质是私立还是区立的官司打了三年，省长也从齐耀珊变为沈金鉴，时年三十多岁的黄芬，可谓有胆有识。
从下陈村走出的西南大学资深教授黄希庭，24岁时从北京大学毕业，即扛着两箱书，翻山越岭，来到位于重庆北碚的西南师范学院(西南大学前身)任教，一待便是近60年。他筚路蓝缕，桃李满天下，为国家培养了150多名硕士、近百名博士，许多学生已成为国内知名心理学家。目前，西南大学已经建成心理学一级学科博士、硕士学位授权点。
下陈村的戴氏，为南塘戴氏后裔，后迁移到温娇，再散居各地。有一年农历二月初九，记者在新河镇屏上村，看到佛陇村和下陈村戴氏后裔到石屏庙祭拜南宋江湖派爱国诗人戴复古。
温峤戴氏的辈行用字有“翰羽冲汉，明声上天。理应首福，以保长年。誉起象贤，谋贻燕翼。堂构善承，义型可则”等，现在“汉明声上”等辈分都较常见。
塘头庙是下陈、上山、水渚村三个村下陈保、上山保、水渚保、洋肚保四个保的保界庙，洋肚保也属于上山村，与泽国牧屿的洋肚同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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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图丨温岭日报全媒体记者 黄晓慧
编辑 | 郑黎明 审核丨黄慧慧 校对 | 季虹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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